白露未晞

夷陵老祖疯了

夷陵老祖疯了!

最先传出这些消息的是夷陵一带的百姓。他们是亲眼看见夷陵老祖发疯的。

据说是一个中午,大家刚吃过午饭,三三两两地坐在家门口打着扇子聊天,不知什么时候起,街上出现了一个黑衣人,披散着长发,摇摇晃晃地走着。魏无羡的大名如雷贯耳,可真正识得他的百姓却很少,故而人们虽然惊奇,却并未有多大震动。

还是个老太太,看他摇摇欲坠,却还在前行,有些不忍,便上前拦住他,拉住他的手,惊觉这个青年人虽然看着高大,其实已经是瘦骨嶙峋,腕上的骨骼明显凸起,有些吓人。她心中隐隐有些难过,便和蔼道:“年轻人,你是哪里不舒服吗?”

黑衣人微微抬起头,那双明亮的黑眸透过披散着的乌发盯着她,好半晌,才轻轻挣开她的手,道:“不用。”说罢,便继续前行。

周围的人都停下手中的事,看着这个古怪的年轻人。被推开的老太太也不恼,站在原地看了他很久,叹了口气。

年轻人渐渐远去。其余人也都忙起了自己的事情。

“魏无羡!”

如火药一般,把午后的宁静炸开了。

原本还在小憩闲聊的百姓们登时乱做一团。

“魏无羡?那不是夷陵老祖的名字么?”

“他不是一直躲在乱葬岗,怎么突然到这里来!”

还有几个不知事的小孩,傻乎乎地仰着脸问:“那是夷陵老祖吗?那小胖打了我,他能帮我打回去吗?”童稚无邪的语调在四周惊惶恐惧的尖叫声里显得特别的突出,魏无羡脚步一顿,回过头来,看了那个小孩一眼。

那孩子的父母连忙把孩子搂进怀里,母亲更是给了孩子一个耳刮子,尖声叫道:“你胡说八道些什么?”小孩子捂着脸,还颇不服气:“是你们跟我说小孩子不听话会被夷陵老祖吃掉的嘛!”那孩子的父亲吓得腿都软了,匍匐在地,对着魏无羡的方向连连磕头:“老祖饶命,老祖饶命!这孩子蠢,胡说八道,您千万别当真啊!”母亲紧紧抱着孩子瑟瑟发抖。周围的人也忍不住跪了下去,缩在一起,话都不敢说了。

可那边的黑衣青年已经把头转过去了,继续前行。

“魏无羡你给我站住!”街道上又出现了个穿着一身暗淡布衣的女子,正朝着那边的黑衣人跑去,方才走路都摇摇晃晃的青年人突然狂奔起来。

“你要去哪儿!”

“公子!”人们循着声音望去,来人衣着破烂,这还不算什么,令他们发指的是,这个人的皮肤不是一般的黄白色,而是呈现着灰的死白!若是仔细看的话,还能看见他脖子上细小的符文。

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:“鬼将军温宁!”

被他们恐惧的温宁却没有停下脚步,而是急匆匆地追着女子的方向走:“公,公子,别,别跑了……”他追着逐渐远了,人们见他们都走远了,才渐渐平静下来。

有个人小声嘀咕了一句:“这鬼将军怎么说话都不利索?”他身边的人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:“我看你是疯了,小心被他们听见了,把你扔进乱葬岗喂乌鸦……”话音还未落,那好像已经走远的几个人又突然回来了。

幸而许多人已经回了屋,把门都反锁起来了,剩下几个在外的傻了眼,腿灵灵地打着颤,动弹不得。魏无羡突然停止了奔跑,立在原地环顾四周,他的目光只在那些瑟缩的人身上停留了片刻遍转开了。他的目光,最终放在了一个卖刺绣的摊子上。他慢慢朝着那个摊子走去,众人的目光也紧紧跟随着他,生怕他下一秒,一挥手,他们就将化为飞灰。

他站在摊子前,静默了片刻,伸出手,从摊子上拿了一样东西。其他人大着胆子去看——是一把剪刀,本是被绣娘用来剪线头的。

魏无羡握着剪子,另一只手轻轻挑起了自己的一把头发。其余人见他拿着利器,皆是心惊胆战,只是魏无羡一直站在那里,丝毫没有要过来的意思,而是将剪刀伸向了自己的头发。其他人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。

“咔嚓”

几个人一颤,再睁开眼时,一把头发飘飘然地掉落在地。一时间,他们忘记了害怕,只是张大了嘴,看看魏无羡,又看看头发。可魏无羡无知无觉,抓起另一把头发,继续绞,有个老大爷颤颤巍巍地指着他:“你这是做什么呀?”魏无羡没看他,只是神情专注地剪着自己的头发。

此时,温情温宁也赶到了,温宁从后面抱住魏无羡,魏无羡拼命挣扎,然而抓的很死,他一时间动不了,温情上前夺下了剪子,掷在地上:“你发什么疯……”孰料魏无羡本人还没什么反应,有个人便先受不住了,听到一声“疯”,啊啊大叫起来,身子一跃,趁着三人还在纠缠的时候跑了,一边跑一边喊:“了不得了呀,夷陵老祖疯啦!”其他人也纷纷反应过来,连滚带爬地跑了,一边跑嘴里还念念有词:“夷陵老祖被逼疯了……”

温情额角青筋暴起,但也拦不了了,魏无羡还在够那个剪子,温宁不敢用太大力,只是勉强制住他而已,温情深吸一口气:“阿宁。”温宁与姐姐行医多年,温情一个眼神,他就知道该干什么,于是狠了狠心,手臂发力,魏无羡登时动弹不得,他趁机把魏无羡调了个方向,温情找准穴位扎了下去。魏无羡身子一软,倒了下去。

”夷陵老祖疯了“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别处。有些来夷陵夜猎的修士知道后赶快通知了自己的家族,而后在别的地方传了开来,于是人人都知道夷陵老祖和江小宗主闹翻了之后就疯了。

姑苏蓝氏自然也收到了消息。

蓝启仁第一次听见弟子说这件事,还觉得是无稽之谈——魏无羡好端端的怎么会疯了?就算是和江宗主决裂,那也是他自己也叛出的,也会有心理准备,怎么会有那么大刺激呢?然而蓝曦臣从金麟台赶回,也同他说了这个消息,他就不得不正视起来了。

“曦臣,确定你的消息可靠吗?”

蓝曦臣微微颔首:“我与阿瑶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不信的,后来阿瑶派人去了夷陵,打听了一番,那些人的描写十分详尽,且众口一致,不似作伪。”

说着夷陵老祖,可蓝启仁的记忆却回到前些年,魏无羡来姑苏求学的时候。那会儿江枫眠夫妇还在,把他养得不知天高地厚,摸鱼打滚,打了骂了都不见他难过,整日同聂怀桑那群小子嬉笑。

这样的人还会疯吗?

蓝曦臣等了半天,不见蓝启仁说话,他仔细观察了下蓝启仁的表情,差不多也能明白自己叔父正在想什么:“云梦江氏被灭,江老宗主夫妇双双阵亡,也许那时候魏公子心境就大不如前了吧。”想到这里,他也禁不住垂下头,心中暗暗叹了口气。

“江宗主知道这件事吗?”蓝启仁问。

“夷陵原就是云梦江氏的管辖地,既然已经传到姑苏,那江宗主想必早已在我们之前就已经知晓了。”

蓝启仁微微颔首,想了想,还是说:“曦臣,你也派人去看看,魏无羡出事,仙门百家必不肯善罢甘休。”蓝曦臣朝他作了个揖:“知道了,叔父,曦臣告退。”蓝启仁摆摆手:“去吧。”

蓝曦臣离开后便预备召几名弟子往夷陵去。蓝启仁令他派人去是担心魏无羡出事,仙门百家蠢蠢欲动,到时候又是一团乱糟,他心里却另有一种想法。魏无羡自成为夷陵老祖以来,就结仇甚多,后来脱离江家,有心人更是肆无忌惮,只是畏惧他的实力,不敢妄动,如今他神志不清,正是他们下手的时机。想到自己弟弟的心思……蓝曦臣苦笑一声,总之,不论是为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,还是为了私情,这件事都得不遗余力去做。

他这样想着,却被人叫住了。

“兄长。”

蓝曦臣脚步一顿,回头,便看见蓝忘机朝他走来。他素来稳重,走路也是不疾不徐的,现下他步伐却有些乱。蓝忘机站定,朝着蓝曦臣作揖行礼:“兄长。”蓝曦臣伸手将他托起:“忘机,何事?”

蓝忘机张了张口:“兄长,魏婴他……”蓝曦臣怔了怔:“你都知道了?”蓝忘机点点头。蓝曦臣拍拍他的肩膀:“我正打算派人去,我会嘱咐他们照顾下魏公子,等来了消息第一时间就通知你。”可蓝忘机却摇了摇头:“兄长,我想自己去。”他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。蓝曦臣思索了片刻,道:“也好,你亲自去,也放心些。”

蓝忘机神色一轻,说了声告退便赶紧离开,预备往夷陵赶了。

蓝曦臣却愣在了原地——自己的弟弟素来不爱与人交流,喜悲之类的情绪都很少,面部更是没有什么表情,如今,却只是因为能够亲自去夷陵看魏公子,就能露出这样明显的高兴来。他想到魏无羡那张笑脸,以及蓝忘机面对魏无羡时,那微微发红的耳尖,似乎明白了什么。他望着弟弟有些急切的步伐,微微笑了笑,可很快又被忧愁代替了。他轻叹了口气:也不知,魏公子情况究竟如何了。

蓝忘机马不停蹄地赶往夷陵,姑苏离夷陵不算近,原本要近一天的行程硬生生地被他缩到了几个时辰。到了乱葬岗却扑了个空。

温宁守在山下,见到蓝忘机,似乎是想对他笑一下,然而他的肌肉已经僵硬,什么面部表情都做不出来,那样硬生生的牵扯了一下嘴角,反倒显得有些诡异,他怕这样惹蓝忘机不喜,于是往后退了退,小声喊道:“含…含光君……”蓝忘机朝着他微微颔首:“魏婴呢?”温宁道:“消息……传出…传出的……第二天……江…江宗主……就把公子带…带走了……我……我姐姐不,不放心……也…也跟着……”他成了凶尸,这个说话结巴的毛病还是没改,让人越听越着急,幸而蓝忘机本就是比较耐心的人,即使心中焦急,仍是面色平静地听他讲完了。

听闻魏无羡已经被江澄带走,蓝忘机心里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,脸色却微微沉了,他没有急着离开,反而问:“乱葬岗现在还有谁在?”

“婆婆,四叔,阿苑他们……姐姐…姐姐怕有人来……不安全…叫我…看着……”蓝忘机便道:“兄长派了些弟子过来,我待会儿告诉他们。”说罢,便从乾坤囊中掏出纸笔,传信给此行前来的蓝家人,叮嘱他们照料好乱葬岗上的老弱妇孺,不许任何人为难他们。

告别了温宁,他便往莲花坞赶。

莲花坞守着的弟子认出了他,面色皆是一喜。一位弟子上前朝他行了一礼:“含光君。”蓝忘机回礼,跟着弟子往里走:“江宗主呢?”弟子脚步加快了些:“宗主和大小姐都在魏公子房里呢,金公子也在……您还是赶紧去看看吧……”方才几个驻守弟子看见他便如看见救星一般,甚至都没有知会江澄便把他往里面引,想必情况真的不好。

走到魏无羡房门口,一个大型物件便劈头而来,撞在门上,紧接着便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。那个引路的弟子微微瑟缩了一下:“就是这里了含光君……里面……”未等他说完,蓝忘机便推开门闯了进去。

一个茶杯砸过来,蓝忘机侧身躲过。

“滚出去!谁许你们进来的!”是江澄的声音。

又是一个瓷器飞过来,蓝忘机又躲了过去。

金子轩一边护着江厌离,一边往外头瞅,看见门口立着的雪影,当即喊道:“江晚吟别扔了!是含光君!”江澄一面趴在床边,似乎在用力按着什么,一面道:“阿姐,蓝忘机来了,我们三个在这儿,制住一个魏无羡够了!”

制住……江厌离听到弟弟这句话眼睛一黑:“阿澄,你别弄伤阿羡,他身上都是伤!”金子轩和她保证:“阿离,没事,你不信江澄,还不信我吗?”他这话音一落,不光江厌离,就是伫立着的蓝忘机,以及拼命按着魏无羡的江澄目光都在他身上凝滞了片刻。

金子轩:“……你们是不是对我有设么误解?”

没人回答他这句话,江澄转过头:“蓝忘机过来帮忙!阿姐你先出去,你要是伤到了,魏无羡这厮才更难受!”江厌离看了看床上拼命挣扎的魏无羡和满头大汗的江澄,攥了攥裙角:“那好,阿澄,我先出去,小心别碰到阿羡的伤处。”她走到门口,关上了门,却没有离开,而是伫立在门口,透过窗户纸看里面的情况,她算了算时间,魏无羡的药差不多也到时候了,便又赶往厨房。

蓝忘机走近了,才发觉江澄不单单是按住魏无羡,还用捆仙锁绑着魏无羡。魏无羡挣扎得太厉害,身上已经被勒出了几道红痕。

“江晚吟!”蓝忘机一惊,想推开江澄,江澄冷不防被他一推,险些摔倒,他跑回去,气急败坏道:“蓝忘机你干嘛?我叫你来是帮忙的,不是给我添乱的!”趁着他俩争吵的这会儿功夫,魏无羡突然坐起身,他手虽被绑着,可脚却很灵活,从二人的间隙中下了床,要夺门而出。被金子轩一把抓住:“魏无羡你冷静点!”

不知道魏无羡哪来这么大力气,就算绑着捆仙锁,还是差点把金子轩甩飞出去,金子轩不得不用自己的膀臂掣住他的双臂,还挨了他好几脚。那边争吵的二人也过来了,蓝忘机抱住魏无羡的双腿把他举了起来,江澄拿出另一根绳索把他脚也绑了,几人合力把他抬回了床上。

蓝忘机怕金子轩没轻没重的,便和他换了个位置,自己抱着魏无羡的上半身,让金子轩按着魏无羡的腿,江澄被魏无羡咬了好几个牙印,江澄额头青筋暴起,可手上却不敢用力,魏无羡咬他,他也只能用手轻轻拍他的脸让他松口。正如金子轩被他踹了,也不敢还手一样。

“砰”

门开了,温情闪身来到床边,几人微微侧身给她让了位置,温情冷声道:“把他嘴掰开。”江澄正欲动作,蓝忘机却道:“我来。”江澄不明所以,但还是火速和他换了个位置,蓝忘机轻轻捏着魏无羡的嘴,温声道:“魏婴,张嘴。”

魏无羡挣扎的动作一顿:“蓝…蓝湛……”江澄和金子轩双双抬起头,错愕地瞪着蓝忘机,蓝忘机听见金子轩的喃喃声:“怎么他来就……”江澄似乎也有些怀疑人生。趁着魏无羡愣神的这会儿工夫,温情把药灌了进去。魏无羡挣扎了几下,不动了。江澄和金子轩长长地舒了口气。

蓝忘机看到魏无羡身上的红痕,眼睫微微颤动:“江宗主,魏婴一时半会儿醒不来,先给他上药吧。”几人给魏无羡松了绑,温情先出去了。把魏无羡的袖子卷起,看见手腕上的红痕,蓝忘机垂下眼帘。

江澄说:“我去的时候就是这样了,好不容易把他弄晕了带回来,他一醒,就发疯,不是找剪子,就是找剑。”金子轩在一旁补充::一拿到利器,他就要剪自己的头发,下手也没轻没重,上次差点把剪刀戳进自己的脑子,得亏的那天是江晚吟送药,给他拦住了。我第一回见到他的时候,他居然用随便削自己的头发,差点把脖子也砍下来。”

江澄似乎想到了什么,面色凝重起来:“魏无羡原本力气没这么大。”金子轩连连点头。二人都是和魏无羡打到大的,自然明白魏无羡力气多大,对江澄魏无羡还可能留手,对金子轩,魏无羡可谓不遗余力,可那时二人还能还手,如今他们两个人都差点制不住一个魏无羡。

“医师怎么说?”温情是给人看病的,但这种情况却知之甚少。

江澄脸色一沉。蓝忘机见他神色不对,也不禁跟着紧张起来:“严重?不可治?”金子轩站在一旁,叹了口气:“你自己去问吧。”

江澄召来那名医师——据说对医治疯子很有心得。这人当时找上门来的时候,江澄险些把人打出去:“谁是疯子?他就行为有些不正常你们就敢咒他疯了?!”那个医师抱着头满地乱窜;“人人都这么说,怎么单打我?”最后,还是江厌离拦住了江澄,说:“不管是不是真的,总该叫他试试。”江澄才勉强放人进去。

那名医师已经到了。

他在瞧见蓝忘机的那一刻眼睛一亮:“这个弟弟我曾见过的!”

蓝忘机:“……”

江澄:“……”

蓝忘机面无表情地看着江澄:“这是给魏婴看病的医师?”他眼底的谴责已经化为实体刺在江澄身上了。江澄揉了揉额角:“这也是没办法。”

那医师还在啧啧感叹:“神仙弟弟,你从哪里来?”金子轩抄起一个果盘扔过去。那医师看见面前的三张黑脸,立马端正了身姿,朝着蓝忘机行了一礼:“在下姓包,名好,本为一名江湖游医,现任夷陵老祖魏无羡主治医师。”

不知是谁给他这么大的脸。

然而蓝忘机并未追究,直接切入主题:“魏婴情况如何?可知晓起因?”

包好肃了脸色:“我也曾遇到过不少这样的病人,因为遭受打击,而导致精神出现疾病,从而致疯。”

蓝忘机思索了片刻:“魏婴除却与江宗主之间的矛盾,可还被别人招惹过?”江澄抱着手臂,冷笑一声:“蓝二公子这话说的,不是每日,都有人在招惹魏无羡吗?在他看得见的地方,或者看不见的地方。”蓝忘机沉默了,江澄又说:“论起来,你我也算吧?”金子轩把头扭过去。

包好见此时气氛有点沉闷,连忙插嘴:“江宗主说的也对,我所知的病例中,确有因为遭遇一次重大打击而致疯的,但这种情况是少数,多数人是在遭遇接二连三的打击,比如父母病故的同时妻子流产,没多久家族产业被吞,自己已经重病将不久于人世等多重打击一起,最终才会无法承受,从而发疯。魏公子这种情况想来也是属于这一种,与江宗主决裂只是一部分,但更多的,我想,也是这段时间,被人压迫得太厉害,他自己心中郁结,现在一次性爆发,就成了这样了。”

蓝忘机站在原地,喃喃道:“这样吗……竟是……”

“魏婴,鬼道损身更损心智!”

“魏婴,你不该整日与非人为伍。”

“魏婴……”

他每每回忆起魏无羡,脑海里浮现出的,都是他的笑脸以及少年,他们求学时他缠在他身边的样子,可现在,他的记忆,好像都消失了一般,魏婴的身影不见了,剩下的,只有他自己那些冷漠的话语。

他腿一软,禁不住往后退了几步。江澄一愣:“蓝忘机你……”他不会也受不住打击要疯了吧……

可是想到最近魏无羡那疯疯癫癫的行状,以及隔三差五的自残行为,他的心情也忍不住低落下去。江澄觉得,魏无羡要一直这样下去,自己离疯也不远了。

没多久,江厌离也来了,江澄撞开金子轩伸出去的狗爪子,自己扶着江厌离:“阿姐,你怎么还不去休息。”与江澄几人一样,自把魏无羡接回来,江厌离便没睡过一个好觉。午夜梦回的时候,都能看见,她的阿羡看着她,眼睛是通红的,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渍,这样的画面很快又被打破。取而代之的,是倒在血泊里的魏无羡。

每每被这个梦惊醒,江厌离都是一阵恐惧,夜里总要起来两三次去查看魏无羡的情况,见魏无羡还在沉睡,她才放心。

江厌离摆摆手:“现在药对阿羡越来越不管用,原本灌下去,能让他平静大半天,现下,每隔一两个时辰药就会失灵,我怕……”

她剩下来的话没有说完,江澄也明白她的意思,虽然温情现在已经开始研究新药了,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,魏无羡醒了便发疯,睡下了才安静会儿好养他身上的伤,可总不能一直让他睡着。

“魏无羡身上的勒痕褪了吗?”

江厌离点点头:“都消了,蓝二公子的药很管用。”

“这就好,”许是最近耗了太多心神,江澄突然有了头疼的毛病,现下,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,他扯了扯头发,想缓解一下这种痛,“仍给他绑上吧。”江厌离道:“等会儿吧,让阿羡再休养一会儿,这才松了多久……”

江澄摇摇头:“这次的药效也不知能维持多久,不早些把他捆起来,待会儿他醒了,就难被制住了。”

“不可。”蓝忘机上前一步,阻止了准备出去的江厌离。

江澄抬眼看他,问:“为何不可?”蓝忘机神色一凝:“捆仙锁和麻绳质地粗糙,魏婴挣扎时容易被伤到。”

江澄没想到他居然这般体贴,还是对着魏无羡,他有些不耐:“不用捆仙锁,用什么?他这个情况,有什么制得住他?”

“用布?”

“你以为我没用过?”

“若用捆仙锁,与虐待又有何区别?”

“你什么意思!”

江澄最近本就心情不佳,魏无羡他下不了手,今日就拿蓝忘机开刀。

他提起拳头朝蓝忘机扑过去,蓝忘机侧身一避,抓住江澄的膀臂回了一击,两个人也没有用灵力和武器,就这样近身搏斗起来。

金子轩在一旁焦头烂额,护着江厌离往外走:“不要打了!这是内室,你们出去打,出去打!”

“子轩?”江厌离惊愕地盯着自己的未婚夫,再看着已经打作一团的两个人,一口气差点没升上来,暴躁的弟弟,不抓重点的未婚夫……

在内室中闹得一团乱遭的他们,自然没有注意到,窗外趴着一个人影,穿着黑衣,手中拿着个小本本:“三毒圣手虐待夷陵老祖……天哪……果然翻脸比翻书还快……没想到蓝二公子居然肯为夷陵老祖仗义执言……他俩不是关系不好么……”

“啊!”金子轩一声痛呼。

不知道是谁,怒极了,居然抄起一个茶杯就扔,还偏偏没砸到江厌离,就往他脑袋上一甩,江厌离连忙去看,金子轩捂着脑袋不让她看:“阿离,没事,这么点小伤我还不放在眼里……”

门外的人啧啧感慨:“少宗主也被打了……嗯……金子轩被打成重伤……”

“宗主!”弟子匆匆来报。

那方还在较劲儿的两人登时脱手,各退一步,冷冷注视了对方一眼,便撇过眼去。

“讲。”

“公子醒了。”

几人抬脚便走。

“啊——”

门只有那么大,三个大男人一起走,冷不防齐齐撞在了一起。

“金子轩你非得这时候走吗?”

“江晚吟你晚点走会死啊!”

蓝忘机没理他们,也不顾自己发痛的肩膀,自己径直往魏无羡处去。

他的脚步很急,可当他真的到了门口时,他却踌躇了。他想推开门进去,又觉冒犯,想敲门,可又怕被赶走,只这样半抬着脚,手就差一步叩在门上,显得有些滑稽。

“谁在外面?”房中的人似乎看到了外头的影子。

蓝忘机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——魏婴……

魏无羡的声音一直都是带着笑意的,明媚如太阳一般,同样,身为一个出色的修仙者,他的身体素质很好,故而声音也是气力十足,可现下……若非那音色与以往的记忆一样,蓝忘机真的要怀疑,那沉郁,细弱的声音,究竟是不是魏无羡的了。

“魏婴……是我。”

“蓝湛?你站在门口干嘛,进来啊。”

蓝忘机一直悬着的心略略放了些。他轻轻推开房门,缓步走进去。

魏无羡正坐在床上,乌发披散,他的脸色是骇人的苍白,眼底一片乌青,见到他,似乎很高兴,唇角略微扬了扬。蓝忘机慢慢靠近他,等走近了,才发觉,他的头发长短不一,参差不齐,看起来像被什么东西啃掉了。蓝忘机愣了愣,想到江澄说的,魏无羡只要一醒,便找东西剪自己头发的事情。

他想问为什么,然而现在魏婴的样子,叫他无法开口,他生怕自己一个小小的举动,都会使这个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人又陷入癫狂之中。

魏无羡见他走近了,却一句话都不说,有些奇怪:“蓝湛,你怎么了?”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蓝忘机,微微一笑:“不高兴?是不是谁欺负你了?”蓝忘机敛目:你这般安慰我的时候,别人有这样问过你吗?自你修鬼道一来,有人问过你高不高兴,有没有人欺负这种话吗?他愈想,心中愈是难受,更是说不话来。他生怕一开口,就能让魏无羡听见他那发着颤,带着苦涩的嗓音。

“魏无羡!”江澄奔了过来。蓝忘机别过头去。

“江澄?”魏无羡看到江澄,也是笑,只不过,不似他往日的灿烂的笑,而是一种温和,带着包容的笑,“正好,我有事想和你们说。”

江澄见他已经平静下来,略略放了心,对着魏无羡的口气也不似平时一般冲了,他也平和地对着魏无羡,尽量放轻自己的声音:“你说吧。”

“我欲出家。”

“嗯?”

“我说我想出家。”

“你再说一遍!!!”

金子轩惊觉大事不妙。

“江澄他是个病人!”

“你干嘛!”

“把紫电放下!!!”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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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光瑶:我的消息必须最新!

蓝曦臣:阿瑶的消息果然灵通!

推开老人和吓哭小孩=惨遭毒手,捆绑=虐待,被砸=重伤

亲爱的读者须谨记,不信讹,不传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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